夏夜的风裹挟着稻谷的清香,掠过皖北平原上一个名叫柳溪的村庄。晚上七点半,村中心打谷场上的露天放映机亮起,光束穿透渐沉的夜色,投射在临时悬挂的白色幕布上。村民们摇着蒲扇,搬着小板凳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,等待一场属于他们自己的电影——《乡村有情》的首映。这不是一部商业大片,没有耀眼的明星阵容,但它记录的土地、炊烟、笑容与泪水,却让在场每一位观众屏息凝神。
《乡村有情》由本土青年导演李哲带领团队,历时三年跟踪拍摄完成。影片镜头冷静而深情地凝视着柳溪村普通人的日常:晨曦中扛着锄头走向田埂的老农,炊烟升起时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母亲,傍晚在村口老槐树下下棋争论的老人,以及那些在春节后再次背上行囊、踏上外出打工路途的年轻身影。它没有预设的宏大叙事,而是通过四季轮回的细节,编织出一幅关于乡土中国坚韧、温情与变迁的深邃画卷。
“我们最初只是想为村庄留一份影像档案,”李哲在放映后的交流中坦言,他的皮肤被长期的野外拍摄晒得黝黑,语气平和而真挚,“但拍着拍着,我们发现真正动人的不是奇观,而是生活本身。是暴雨后邻里互助抢收粮食的默契,是留守老人接到远方儿女视频电话时羞涩的喜悦,是乡村教师一教就是三十年的坚持。”影片中,一位老木匠手工制作传统农具的过程被完整记录,刨花飞舞间,他喃喃自语:“现在没人用这些喽,可我总得做到做不动为止。”这句话引得现场几位上了年纪的村民偷偷抹了抹眼角。
影片的成功在于其极致的真实与共情。它不回避问题:人口外流带来的空心化、传统技艺的没落、留守儿童的教育困境,都成为影片冷静记录的片段。但同时,它更捕捉到了变革中孕育的新希望:大学毕业选择回乡种植有机水稻的“新农人”赵磊,在挫折中摸索线上销售,最终带动五户村民成立合作社;村支书一位中年女性,为了给村里修一条更好的路,一次次跑部门、筹资金,在镜头前急得掉泪却又一次次擦干眼泪继续奔走。这些真实的故事,赋予了影片一种磅礴的生命力。
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研究所副研究员王教授认为,《乡村有情》的价值在于它提供了一种“向内”的视角。“它摆脱了以往乡村题材要么过于浪漫怀旧、要么一味苦难叙事的窠臼。它平静地展示伤痕,也歌颂坚韧;它怀念过去,更拥抱变化。这种平视的、充满人文关怀的纪录,恰恰构成了对乡村振兴这一时代命题最为生动、深刻的注脚。”
影片的影响超出了创作者的预期。它不仅在国内外多个纪录片电影节上获奖,引发了城市观众对乡村现状的广泛关注与讨论,更重要的是,它反哺了影片的诞生地柳溪村。许多村民在镜头中看到自己,第一次意识到寻常生活的价值。首映结束后,那位被记录的老木匠拉着导演的手,久久不愿松开:“谢谢你们,让我觉得我这辈子没白活。”如今,柳溪村开始尝试发展乡村旅游,村民们自发整理院落,向外来游客自豪地介绍:“我们村,上过电影哩!”
《乡村有情》如同一颗种子,它在真实的土壤里生根发芽,让人们看到,在中国广袤的乡村土地上,最动人的剧情永远源于生活本身,源于那份历经风雨却从未褪色的乡土之情。它证明,真正有力的讲述,无需喧哗,只需真诚地凝视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。